“陛下,当心。”
夕阳西下,曹友闻搀扶着举步维艰的刘遐登上城头。
对于养尊处优的刘遐来说,就连登城这段路都算的上‘险要’。
曹友闻想明白了,要让刘遐自己感受到剑门的危险,知难而退,故而带他登城。
“果真是天下奇险、川蜀咽喉!”
站在城头,刘遐连连赞叹。
放眼看去,大小剑山连绵不绝,路口狭小险要,真正意义上的一夫当关、万夫莫开。
“那是什么?”
忽然,刘遐看见北方有小黑点在接近剑门,走走停停。
“禀陛下,是西戎游骑,这些戎骑最近不断靠近侦查剑门兵力,不日恐有大股戎军叩关。”
曹友闻不是故意恐吓刘遐,精锐游骑出现,说明附近定有羌王!
要知道,熹兴元年至今过半,由于之前陇右叛军作乱,盘踞在武都、阴平二郡的羌戎异族曾数次由嘉陵支流河谷入侵汉宁郡,烧杀抢掠,无恶不作。
不久前叛军攻打汉宁郡治南郑县,刘遐闻风而逃,羌戎诸王更是趁机大举入侵,为祸天下。
曹友闻继续娓娓道来:“西戎各羌王觊觎汉土富饶已久,尤其是蜀中,他们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攻破剑门、长驱直入的机会。”
“如今葭萌、阳平杳无音讯,加之戎骑现身...梓潼(广汉治所)以北只剩剑门一个屏障了。”
不过羌戎哪懂什么攻城,特别还是剑门雄关。
曹友闻一代名将,哪怕兵力绝对劣势,仍有信心御敌于外。
何况曹友闻早在数日前常遇春失去消息时,就向巴蜀传信求援。
“曹爱卿,你其实是想告诉朕,葭萌、阳平落入敌手,远在汉宁的常将军回路已断吧。”
说明白点,就是常遇春压根回不来了,死了这颗心吧。
“陛下英明,常将军即便回,也只能走米仓道入巴郡。”
曹友闻颔首,不置可否。
他认为刘遐的精神值得嘉许,只是过于想当然,幼稚。
于是继续道:“陛下,依臣看,丞相、太尉已有定策,只待陛下返蜀,便能大刀阔斧施展拳脚。”
“故臣认为,陛下即刻起驾,远胜于滞留剑门。”
曹友闻自认猜得到刘遐在想什么。
刘遐其实没错,可大局为重,岂能因为面子过不去,就耽误全局?
“曹爱卿,朕在与你讨论军务,为何扯到巴蜀之事?”
“况且朕见曹爱卿镇定自若,想必剑门固若金汤,为何非要急着赶朕走?”
刘遐很清楚,这剑门里的所有人包括曹友闻,全都看不起自己。
即便明知道剑门墙高山险、相当安全,却仍然想方设法要让刘遐赶紧滚蛋。
因为,他们觉得刘遐是累赘罢了,这是他们心中的偏见。
“臣惶恐...”
曹友闻牙齿泛酸,有种被看透的不安。
“曹将军,朕若站在此处不动,你说敌骑会不会继续靠近。”
刘遐面无表情,喜怒不形于色,遮住半张脸珠帘随风轻晃。
他知道,皇帝大摇大摆穿着龙袍在城头,戎骑必定想看的越清楚越好,赶过来侦查虚实。
“会。”
曹友闻弄不明白刘遐想干嘛,不过还是如实回答。
“好!”
刘遐陡然叫好,转头看向候命的曹友万及剑门众将士。
运气于丹田,放声问道:“若敌骑冒进犯险,哪位将士敢出关为朕取敌骑首级?!”
他要让曹友闻,让大家逐渐明白,自己在这儿不是累赘。
并且他仍然坚信,常遇春会回来,一定会!
区区西戎异族,如何挡得住真正的大明战神?!
“禀陛下,臣愿往!”
“陛下,我...愿往。”
曹友万一马当先,神色激动的响应刘遐。
鬼使神差的,牟锋也不自觉的站了出来。
“彩!”
“若你二人杀敌而返,朕御赐剑门将士黄金千斤!良田千亩!”
重赏之下必有勇夫,现在刘遐没钱没田,等回成都就什么都有了,饼先画着。
反正自己是天子,莫非还会失信于人?
“谢陛下,万岁!”
一提起钱,所有人双眼放光,个个战役昂然。
即便是曹友闻也哑然失笑,看向刘遐的目光渐渐有所变化。
此时,老胳膊老腿的杨善刚爬上城楼,听见将士们齐呼万岁,还纳闷是怎么回事。
“来了。”
不久后,曹友闻看见一队六个西戎游骑距离城门不足百步,纷纷盯着城头巍峨不动的刘遐评头论足。
同时,刘遐也在看他们。
这些戎骑的马上挂着血淋淋的人头,马背后还有鼓囊囊的包裹,个个披兽皮、浴人血,凶神恶煞。
刘遐没有被吓到,更没有恐惧,他平静的眼眸深处,是在海水下翻涌的怒火。
这些贼子杀的、抢的、侮辱的,都是朕的子民。
可想而知,汉宁郡数十万百姓正深陷于水深火热之中,叫天天不应,叫地地不灵。
叛军在攻城,贼族在屠杀...白骨万里,鸡犬不鸣。
身旁的曹友闻不时偷看刘遐,随即神色肃穆的朝身后道:“传令曹友万,出击杀敌。”
“诺!”
回应曹友闻的是单小雄,他火速沿着备好的绳索滑下城墙。
“将军有令,出击杀敌!”
单小雄声嘶力竭,紧张和莫名的情绪糅杂在颤抖的声音中,有些拗口却格外清晰。
方才在城头上时,他一直紧盯刘遐的背影。
看不出什么,只觉得那背影纹丝不动,好像一棵扎在砖石上的树。
“末将曹友万得令!”
“驾...小子,你叫啥名字来着?”
曹友万手提长柄斩马刀,趁着城门还未打开前,朝身旁骑着传信矮马的牟锋问道。
牟锋加入蜀义军半月不到,平日里话不多,曹友万只是觉得眼熟,一时想不起名字。
“回校尉,小子牟锋,田稼沟人。”
牟锋心理素质极佳,如此关头仍然对答如流。
“哈哈哈哈好小子,我记住你了,害不害怕?”
曹友万一边笑,一边开始准备冲锋。
作为骑将,其座下白马是从甘陇老家带来的战马,从小相伴,近乎人马合一。
“不怕,就当是在山上猎杀畜牲!”
牟锋应募入伍,除了是为军饷养家以外,未必没有出人头地的心思。
毕竟他以猎为生,箭法出众,从小骑矮马从山乡到剑阁城贩卖兽肉兽皮,喜欢钻研,各方面都是把好手。
“嗯...随本校尉出击!”
来不及再多话,城门开了半扇,曹友万瞬间纵马飞奔而出。
城外狭隘的山谷间,西戎游骑见有骑兵杀来,第一时间便勒马撤退。
这些在马背上长大的戎骑表现的非常从容,因为他们知道巴蜀少马,根本没有训练精良的骑兵。
他们想来就来,想走便走,就像在汉宁屠杀农民般毫无难度。
“贼子休走!!!”
曹友万见状,裸露在外的手臂肌肉鼓起,双手高举斩马刀,从视觉效果上看,整个人的体型仿佛都随之暴涨,和戎骑的距离迅速拉近。
戎骑感受到压力,纷纷拉弓转头便射。
曹友万忽然侧身,躲过疾矢,同时从马鞍侧方取出一柄飞斧,全力朝前方掷出。
头重柄轻的飞斧破风旋转,最近的戎骑躲避不及,被砸中后脑,坠马而亡。
“好!”
城头不少将士都关注着局势,年轻的士兵们完全忍不住心中热血澎湃。
只是刘遐和曹友闻都还没出声,众人脱口而出的喝彩硬生生憋了下去。
而下一秒,强装镇定的刘遐终于绷不住了。
“杀的好!给朕狠狠的杀!!!”
堂堂汉帝,激动到毫无形象的蹦蹦跳跳,为曹友万以及牟锋加油鼓劲。
“杀!杀!杀!”
顿时,除了杨善和曹友闻的所有人都陷入疯狂,拼命呐喊。
这个瞬间,天子和众人无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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